實驗室內一陣死寂，只有一旁的儀器仍在冒著幽藍色的光。

季微仍站在原地，定定看著姜斐，眼神有些呆滯。

許久他動了動唇，卻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的話。

記憶換回來了，姜斐也都知道了。

一切到現在為止，都已經回到了原點。

可是，此刻，迎上姜斐的目光，他只覺自己心中盡是害怕和恐懼，沒有半點驚喜，指尖連帶著心臟一片冰涼。

她怎麽能這麽平靜？

安靜了不知多久，一旁傳來女子的呢喃聲：“顧曦……不是……季微，季微……”

“季先生，林小姐醒了。”工作人員驚喜道。

季微的眼神顫動了下，終於轉頭避開了姜斐的視線，看了眼一旁的林染，腳步卻如同被釘在原地一樣，一動未動。

“季先生？”工作人員不解地看著他。

季微的喉結動了動，眼神卻下意識地朝姜斐的方向游移。

姜斐卻只是對他禮貌頷首，輕輕地笑了一下。

季微看著她的笑，心中頓時像是升起一股莫名的惱怒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林染身旁，聲音柔了下來：“染染，你怎麽樣？”

林染怔怔擡頭看向季微，下秒眼眶突然便紅了，一滴淚珠從眼眶滑落，她吃力地撐著身子坐起身，季微頓了頓，伸手扶住了她。

卻在此時，林染猛地撲進他的懷中：“季微，我好像做了一個噩夢，夢裏那些事情太恐怖了，那個貧民窟，還有從小到大的流浪，被人拋棄的人生……我以為自己再不會醒來了……”

季微怔怔地坐在那裏，難以克制地朝姜斐望去。

他知道，林染說的那個恐怖的夢，是姜斐曾真真切切經歷過的人生。

可姜斐卻始終很平靜，即便聽見林染所說的過往，也沒有半點異樣。

她只是怔怔看著他擁著林染的那只手。

季微的手一滯，繼而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竊喜。

她仍舊會在意嗎？畢竟……即便將記憶換回來，他眼盲時，二人曾經歷的過往，她仍是記得的。

可很快，他心中的竊喜凝結，姜斐已經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，轉頭看向林玖：“我們走吧。”

說完，二人便要一同朝門口走去。

季微身軀緊繃了下，明明懷中抱著的是自己心儀的未婚妻，他卻屢次心不在焉地朝她的背影看去。

卻在此時，門外一陣皮鞋與地板碰撞的腳步聲傳來，緊接著實驗室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。

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門口，就連衣服上的褶皺都熨燙的完美，中長發整齊的梳在後方，幽藍的雙眸泛著陰沈的光，俊美逼人。

顧曦。

他安靜地掃了眼實驗室內，目光終定在了正被季微擁著的林染身上，眼中陰鷙一閃而過，很快平靜道：“染染，過來。”語氣是一貫的沈靜矜貴，不容置疑。

姜斐挑了挑眉，看著顧曦頭頂的零好感度。

原主怎麽說，也是被他“利用坑害”、依舊對他一往情深的人，竟然連他的半點目光都無法得到。

還真是狗啊。

一旁，林玖的思緒同樣混亂不已。

而被點名的林染身軀微顫，繼而擡頭眼神覆雜地看向顧曦。

許久，她從季微懷中起身，撐起身子艱難地朝他走去。

季微看著林染的動作，手指頓了頓，即便她此時選擇顧曦，卻也莫名的沒有阻攔，甚至連怒火都尋不到。

林染仍在一步步朝顧曦走著，目光始終緊盯著他。

這個男人……為了得到自己不擇手段，甚至連將她迷暈、偷偷置換了她與別人的記憶這種事也做了出來，簡直可怕。

可是，她擁有著被置換記憶後的記憶。

大多數時間，都只活在大都市傳聞中的高高在上的顧曦，卻對她格外溫柔，甚至對她有求必應。

每天會有溫柔的早安吻，會帶她去賞美景，會因為她的一句喜歡，將整棟大樓變成她喜歡的樣子，會將她喜愛的花全都移植到關景墻內……

可那些記憶越美好，就越提醒著她，他對她耍的手段有多卑鄙。

最終，林染走到顧曦面前。

顧曦垂眸淺笑：“染染，回……”

他的話並沒有說完，林染突然伸手，“啪”的一巴掌打在他的左頰，清脆的聲音在實驗室響起。

顧曦的臉頰朝一旁側去，眼神也隨之冷了下來，幽藍的瞳孔低沈，不怒自威。

看熱鬧的姜斐看著顧曦微微側過去的臉頰，眉梢微挑。

她本來以為顧曦對林染有多深的感情，值得他這麽大費周章，如今看他的態度，只怕喜歡是真的，但更多的怕是占有欲作祟。

比如此刻，他被打了一巴掌，眼中卻是威嚴被挑釁的冷靜，而不是……被察覺到真相的慌亂。

“我不會和你回去，”林染的聲音低柔且沙啞，“你太可怕了，顧曦，你竟然將我的記憶與愛你的人的記憶交換……”

也許是因為身體虛弱，說到此，林染的身軀搖晃了下。

顧曦眉眼微垂：“別鬧了，染染。”聲音磁性，卻又有幾分縱容。

一旁的季微看著眼前這一幕，心中莫名的平靜，卻又忍不住在想，為什麽染染會這樣面對顧曦，而姜斐卻沒有質問他？

她為什麽……可以這樣坦然地接受記憶置換？

如今換回來，依舊沒有任何情緒。

季微忍不住朝姜斐看去，卻在看見她的眼神時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。

她在看著顧曦。

用一種覆雜的目光，那種覆雜中，還夾雜著深沈的愛慕。

——她曾經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！

“你這樣的人，太可怕了……”林染仍在低聲呢喃著，卻最終難以承受虛弱的身體，眼前一黑便要朝一旁倒去。

顧曦伸手扶住她。

林染渾身都在排斥著抵抗他：“不要你碰我，不要……”

顧曦凝眉。

下秒，林染被人接了過去，顧曦眉目一凜，卻只看見季微已經抱起了林染，這一次，林染安穩地靠在他懷中：“季微，帶我離開這裏好不好……”

季微的餘光掃了眼依舊盯著顧曦的姜斐，喉嚨一緊，低應一聲，抱著林染緩步朝門口走去，門口早已湧上來的數十個保鏢護著二人離開。

顧曦仍站在原地，面無表情地看著季微和林染與自己擦肩而過。

他要的，從來都是心甘情願的順從……

思及此，顧曦擡頭，來到這裏後，第一次正眼看向姜斐。

剛剛，季微無數次下意識地朝她看去，眼中的情緒滿是覆雜。

他看得真真切切。

季微對姜斐，絕不是沒有感情。

拿捏住了姜斐，以後，他會讓他交出林染，也會讓林染心甘情願回到自己身邊。

顧曦緩緩轉身，門口的保鏢幾乎立刻上前，便要將他圍住。

顧曦卻只睥睨了眼那些人，一步一步朝姜斐走來，姿態優雅清貴，最終站定在姜斐身前。

林玖望著他，少年的眉眼罕有地添了難安。

眼前人，是他的創造者。

顧曦卻只伸手輕輕蹭了蹭姜斐的左眼，柔聲道：“換了？”

姜斐睫毛輕顫，微微後退半步。

林玖的手不覺緊攥，想要擡手，可身體卻像是被定住一樣。體內強大的程序設定，讓他永遠不可能對顧曦動手，甚至……不能阻攔顧曦。

“真可惜。”顧曦收回手，轉頭看向林玖，淡淡道：“監視的任務完成的不錯。”

林玖形容凝滯，目光陡然混亂，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姜斐。

顧曦轉身平靜道：“帶姜小姐回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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